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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12月14日,曾出演过《狂人皮埃罗》《赖活》等影片的一代“新浪潮”女演员安娜·卡里娜(Anna Karina)因癌症并发症在巴黎的一家医院与世长辞,享年79岁。卡里娜的经纪人Laurent Balandras向法国媒体证实了她的死讯,并透露她是在第四任丈夫、美国导演丹尼斯·贝里(Dennis Berry)的陪伴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晚年的安娜·卡里娜
安娜·卡里娜原名汉娜·卡琳·拜耳(Hanne Karin Bayer),1940年生于丹麦哥本哈根,父亲在她出生不久后就抛家弃子,经营女装店的母亲也无暇照顾她,把尚在襁褓中的她托付给了父母照顾。在辗转外公外婆家及多个寄养家庭后,直到七岁时,她才重新跟母亲一同生活。然而,在母亲和母亲的男友身边,她不仅无法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反倒常常因为吵架而逃家。为了能尽早独立,卡里娜在14岁时就辍学打工,做过酒吧歌手、电梯小姐、文员、模特、演员等多项工作,现存的她在家乡出演的唯一作品是丹麦导演Ib Schmedes拍摄的音乐短片《穿鞋的少女》(Pigen og skoene),这部作品还曾在1959年的戛纳电影节获得过一个奖项。1958年,在和母亲大吵一架后,卡里娜又一次赌气离家出走。这一次,她彻底远走高飞,靠着搭便车的方式来到巴黎,开启另一段人生。
谈及童年,卡里娜曾坦言那时的自己“极度渴望被爱”。父亲的缺席、母亲的忽视造成的难以治愈的伤痛,或许正是她一生情感世界流离失所的根源所在。卡里娜的一生有过四段婚姻,其中最长的一段就是和陪伴她走完生命尾声的丹尼斯·贝里——两人在一起生活了12年后,于1994年离婚,这也是卡里娜的最后一段婚姻。而四段婚姻中最为人所知的,自然是和“新浪潮”著名导演让-吕克·戈达尔(Jean-Luc Godard)。他们成就了彼此,更为电影史留下几多弥足珍贵的经典之作。
卡里娜和戈达尔
虽然卡里娜和戈达尔的相遇,日后常常被美化为一次香榭丽舍大街上的偶然邂逅,其实两人的结识还是与选角有关。当时在巴黎当模特的卡里娜为一款香皂拍了一支在泡泡浴中大露香肩的广告,被正在为长片处女作《精疲力竭》( bout de souffle)选角的戈达尔看到。他想让卡里娜来演主人公米歇尔的前女友,戏份中包含着一场裸露胸部的演出。19岁的卡里娜一听是要自己演裸戏,当即一口回绝。然而,这位在卡里娜眼中不知何许人也的年轻导演却对她异常执着,《精疲力竭》拍完没多久,就邀她见面,请她出演没有裸戏的政治片《小兵》(Le petit soldat)。于是,卡里娜没有再拒绝这位如日中天的新导演。两人很快就陷入热恋,这边影片还没拍完,那边已经响起了《婚礼进行曲》。
然而,这段婚姻关系只维持了四年,两人于1965年离婚,没过多久,他们的合作也宣告终结。期间,他们的分分合合、争吵打闹,还有卡里娜的两次自杀未遂,屡屡登上小报的版面。与此同时,他们合作的七部半作品,也惊艳了世界影坛,成为“新浪潮”这场电影风格革新运动中最浪漫的一页。
《狂人皮埃罗》剧照
与他们不平静的婚姻生活相映照,这七部半作品的类型和题材也是丰富多变,包含政治片《小兵》、戏仿好莱坞歌舞片的《女人就是女人》(Une femme est une femme)、聚焦失足女性的《赖活》(Vivre sa vie)、轻松有趣的《法外之徒》(Bande à part)、黑色科幻片《阿尔伐城》(Alphaville, une étrange aventure de Lemmy Caution)、以一对亡命情侣为主人公的犯罪片《狂人皮埃罗》(Pierrot le fou)、将政治片与好莱坞黑帮片相融合的《美国制造》(Made in U.S.A.)以及带有童话色彩的短片(半部)《提前或2000年的爱情》(Anticipation ou l’amour en l’an 2000)。其中,《女人就是女人》为安娜·卡里娜赢得了一座柏林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而在叙事、结构、人物塑造、主题等各方面最为成熟的非《狂人皮埃罗》莫属;但最能突显安娜·卡里娜的美感和演技的还要算是《赖活》。
《赖活》剧照
戈达尔的早期作品中,总是不乏义无反顾奔向堕落深渊的纯真女性。相比《精疲力竭》里的简·塞伯格、《轻蔑》里的碧姬·芭铎、《已婚女人》里的玛莎·梅赫勒、《我略知她一二》里的玛丽那·维拉迪,安娜·卡里娜诠释的那些女子的性格往往更为跳脱,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如行尸走肉;前一秒还在哭泣,下一秒就破涕为笑。或许正是因此,才让观众难以忘记。而在其代表作《赖活》中,她的多变与角色本身更相得益彰。
戈达尔在《赖活》中开宗明义,要借此向B级片致敬,它的故事也确如B级片一般极富戏剧性:卡里娜饰演的售货员娜娜因为倍感生活乏味,渐渐沦为卖淫女,在想要脱离卖淫组织时被杀害。虽然情节听上去跌宕起伏,但片中的情感表现极度压抑,以娜娜为主体,特写、远景、中景镜头来回切换,表现出被社会忽视的中低层女性的孤独与无依。尤其是卡里娜的几组面部特写镜头,更是将这种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可以为德莱叶的《圣女贞德蒙难记》泪流满面,也可以面无表情地为嫖客服务。
“戈达尔是那种说要出去买包烟,结果三个礼拜后才露脸的人。”“他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我,但他确实伤了我。”安娜·卡里娜曾如此定义这位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岁的第一任丈夫。不过,她始终没有吐露过比这更重的指责,反倒日后对自己多有反思。这多少体现了她在银幕上不常流露出的温柔的一面。
“我在戈达尔的作品当中,充其量只是发挥了微小的作用而已。”2000年接受日本批评家四方田犬彦采访时,安娜·卡里娜如是说,“其实我自己获益良多。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大概只给了戈达尔善变吧。因为我总是不时分心,无法专注眼前的事物,用餐前和用餐后,我可能就判若两人。电影当中的角色性格,相当反映出我的这种个性。我参与演出了七部半的戈达尔作品。如果必须选择一部,应该会选择《狂人皮埃罗》吧。不过这是今天的答案,说不定明天我会选择另外一部。”
“老实说,结婚生活真的不容易。当时我还年轻,什么都不懂,无法和他保持良好关系。在五月风暴时,一切都改变了,一切化为乌有。我在德国演出沃克·施隆多夫的作品,回到巴黎之后,没有一样事物和以前相同了……”(《安娜·卡里娜:至今仍是现役偶像》,收录于《高达的女人们》一书,四方田犬彦著,蔡青雯译,黑眼睛文化出版社,2016)
安娜·卡里娜与戈达尔分开后,两人相忘于江湖,再无瓜葛,后者很快找到了新缪斯安妮·维亚泽姆斯基。卡里娜除了戈达尔和最后一任丈夫丹尼斯·贝里外,还有过两段婚姻,分别是在1968年至1974年,与法国演员皮埃尔·法布雷(Pierre Fabre)的第二段婚姻——两人因拍摄《修女》结缘,以及1978年至1981年,与法国演员丹尼尔·杜瓦尔(Daniel Duval)的第三段婚姻。
另一方面,离开戈达尔后,卡里娜得以脱离无形的束缚,更自由地接演其他导演的作品,包括雅克·里维特的《修女》(La Religieuse)、意大利导演维斯康蒂的《局外人》(Lo straniero)、英国导演盖伊·格林的《巫术师》(The Magus)、德国导演法斯宾德的《中国轮盘》(Chinesisches Roulette)等。1973年,她还自编自导自演了影片《共同生活》(Vivre ensemble),并将其改编成小说发表。
不过,晚年接受四方田犬彦采访谈起电影导演时,卡里娜念念不忘的还是戈达尔。“戈达尔是天才哦,他总是书不离手,或是突然消失不见。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他无法静止不动,总是在做着什么事情。当然每位导演各有不同,好导演总是有些共同点,了解如何选择。但是他就是特别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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